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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不知从何时起,中国北方的村庄会栽上槐树,据史料记载,这是先祖为眷恋故乡,纪念乡土而采取的一种怀念方式。年深日久,这种文化不论是皇庭达官,还是贩夫走卒,都把在村中央种棵槐树当成一种不能动摇的传统文化,而后就形成中国的文明标志之一。
老槐树是一种历史的象征。在中国有老槐树的地方就有数不尽的历史,老槐树那虬劲的枝梢就是这许许多多故事的分支,老槐树那数不清的年轮就是村庄历史故事的记载。
我家乡的村东头也有一棵老槐树,年深日久,最直接的形容方式是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,人们在老槐树下垒起一座小庙。每逢过年,逢集有会时节,人们都会到这里点燃香烛表示对它的崇敬之情。
老槐树长在村子当街靠东一点的拐角处,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它是那么粗,到我离开家乡时,它还是那么粗。约四个成年人才能把它抱住。
许许多多人们都说不清楚老槐树到底有多大年龄,能说清楚的只是人们口口相传,听自己父辈所讲。
我们家是三代同堂,我小的时候问我爷,我爷眯起眼睛吸溜了一口他那喷香的烟头说,他小时候见时就这么粗,我爷说他问他父亲,他的父亲说他小时候见这棵树时就是那么粗。
后来我没办法再问他们了,只能默默地自己估量这棵老槐树的年龄。
在我眼里,这棵老槐树有杨树的挺拔,有椿树那样的高傲。它那虬劲的枝干就是生命的象征,山阻石挡永不言败,那墨绿的叶子是那样的健康,被雨水洗过后闪耀着的银光就像年轻人的皮肤,活力四射……
其实在我小的时候,我就知道这棵老槐树是我们全村人绵延的血脉,它的生长是有它的讲究的。但那时怎么也说不清楚。
相传我们老家村庄的先民是明朝洪武年间来到这个地方,在民间最流行的说法就是当时“天灭人”,许多地方都渺无人烟,我们的先祖是从山西洪洞县老槐树底下迁徙于其。
因此,先民们到了这里就按当地的风俗在村子里栽上槐树,以示对故乡的怀念。
二
在我上小学时,每年的寒暑易节,春华秋实,我都要从老槐树下路过,因为这是上学时的必经之路。老槐树像路边静坐着的老人,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茁壮成长,它内心深处一定充满喜悦之情。
是的,那时老槐树见证了我们的喜怒哀乐。学习的收获和考不了好成绩的失落都在它的内心记录。
当时记得每年农历7月,有人爬上老槐树,用带勾的长杆子在槐树上采槐米,槐米也就是这种土槐树的花蕾吧,是一种药材,能润肠通便,止血去凉。
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,觉得这些小小的嫩绿的小果实,长在细细的茎上,形成一个“爪”形,觉得十分的新奇。
后来,每年的隆冬时节,我奶奶要我父亲从老槐树的枝上采下一些嫩树尖,然后配上艾草,拿煎中药的砂锅,煎水洗脚、洗腿。后来听我奶奶说采用这样的方式,困扰她多年的腿疼终于有所好转。
再后来我离开家乡,老槐树就变成我心中某些说不清的象征,也许是乡愁,也许是对故乡的眷恋。而老槐树下也被人们当成一个地名来称呼。
三
老槐树的荫凉下在盛夏时节会坐上几名村姑或农村的妇女,他们在树下纳鞋底。这个风俗谁也说不清是从哪朝哪代传下来。
他们比着谁纳的鞋底又细又密,谁纳的纹路清晰、好看。还有将要出嫁的姑娘会凑到一起,给情郎绣鞋垫,有喜字的,有龙凤呈祥的,气氛充满了悠闲和宁静。
现在这种情况少了,少女出门打工上学了,村妇也很少能安静坐下来再纳千层底,留下的只是老槐树下空空的石头敦子,偶尔有一只花猫在石头敦子上缓缓地踱步。
在老槐树下的后院里,住着我爷爷的亲妹妹,我的姑奶。在我的印象中她特别疼我的父亲和我,而我爷喊她时总是一个字,很亲切的称呼。
我很小时就在我姑奶那里住过,她总是一个人。那时我小不知道人生的婚丧嫁娶之事,后来我才知道我姑奶在我小的时候已单身多年。
晚上给她睡在一个炕上,她一边给我讲许多我听不懂的故事,她摇着蒲扇给我扇凉风,有时除了给我讲故事和扇扇子之外,就是骂我奶奶人不好,对我爷不好,然后我一觉睡醒天就亮了。
我回家吃饭,晚上再去我姑奶家睡觉,她接着给我讲头一天晚上没有说完的故事……
我姑奶没有亲生的儿女,有个女儿是她的大姐在旧社会灾荒年留下的,被我姑奶养大,后来叫她妈妈。我那大姑奶在灾荒年被饿死了。
又后来我大一些时,夏天老去村里的水塘、机井、水库浮水,中午被她碰见她就会追着我骂,不准我去浮水,然后她声音提高八度,迈着急促的小脚去找我爹告状,“叫你家小米(我小名叫小敏)去浮水,淹死了可咋办?”为此我挨过我父亲不少痛打。
我上大学后,暑假回老家我姑奶还和我奶奶坐在石头墙的墙根下,问我何时找对象,给他们家传宗接代。后来我姑奶去世了,临走时儿女不在身边,她孤独地走了。
在我的记忆里,我姑奶一生最多的就是一个人,不分春秋冬夏,容颜年轻或老去。
四
我上大学的那几年,也就是1990年代末和新世纪初,村里兴起一种行业——上山采石,加工成成型石材远销海内外。每次进西式咖啡厅,看到外墙的石头造型我就会想这是不是我家乡的石头……
寂静的山村,被大车小辆、人喧马嘶的气势感染的商业气息十足,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村里的百姓生活大大地提高,许多人见到了一生也想不到能挣这么多的钱。
就在这时,许多拉石板的车会在窄窄的街道里把老槐树下的那个小小的庙撞坏,而又有人不断地,虔诚地把它垒起……
也是在那些年,人们为了生存,在揭石板的过程中,许多人出了工伤,许多人从山上掉下来,被摔死。而就在这时,我村的韩老三在村子的北山坡上挖出了几个脸盆大的铜镜,铜镜上有坤、乾、震、巽、坎、艮、离、兑的字样,还有太极图。
韩老三把铜镜藏了很久也不敢出手,而村里大小事故不断,有的农民找来江湖术士给全村看风水,江湖术士说:“你们的村庄早在唐宋年间就有只白马成精,它祸害乡邻,荼毒百姓,后被他一祖师爷用镇物给镇住了。
现在这个镇物被你村的后生给挖出来了,如不找回后果不堪设想……”但当时韩老三已年过半百。
韩老三挖到铜镜的事,不知被谁告诉了村委会,村委会的大喇叭上整天喊着要他把铜镜找懂“水文、地理”的人放回原处。
一场法事,镇物入土原来的住所,后来村里没再听说谁谁暴毙,此后几年全村生意也江河日下。
白驹过隙,岁月流逝。后来我查过光绪年间的《顺德府志》关于我家乡的记载,我的家乡到底何时诞生,时间不得而知。只知道宋朝延祐间建的红罗寺在夷仪城西一百五十里,正统间重修。
桃树坪东北十里。这是桃树坪这一地名的最早记载,可见我的家乡不一定是明洪武年间先祖迁徙于此。
而今我每次离乡、回家都要经过老槐树下,每次仰望我都有那么多感慨: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子,总是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,故乡的惆怅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。离别后,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,永远不会老去......
前几天听我村里的老槐树,被刮大风,下大雨从中间折成两半,我想枯树如此,人何以堪?
本村网站:http://www.131239.nync.com/ (微信公众号:大美朱温坪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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